孟郊到溧阳上任后,第一件事就是把母亲裴氏从老家接过来一起住。如今家喻户晓的《游子吟》,正是写于此时:
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
临行密密缝,意恐迟迟归。
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。
孟郊的母亲是一个善良贤惠、坚毅果敢的女性,她不仅抚养了孟郊,献出了所有的母爱,而且成为儿子的精神支柱和动力来源。孟郊年过半百,才终于有能力把母亲接到工作的地方一起住,但这寸草之心,又怎么报答得了三春之晖呢?这首诗好,就好在孟郊用最朴实的语言,写出了母爱震撼人心的力量。清人宋长白说,孟郊这首《游子吟》,言有尽而意无穷,足与李绅的“锄禾日当午”一诗并传于世。
然而,孟郊在溧阳做官做得并不开心。尽管他战战兢兢,“饱泉亦恐醉,惕宦肃如斋”,终究还是不能胜任这份天天与繁琐事务打交道的工作。据说县令因此迁怒于他,将他的月俸减半,孟郊过得更艰难了。
大约干了四年后,孟郊辞职了。孟简说:“东野(孟郊)既以母命而尉,宜以母命而归。”说明孟郊出来游历以至最后为官都是奉母之命,辞官不干也是其母做主的结果。母亲或许不忍见儿子当一个县尉当得如此郁闷,所以劝他不当好了。
辞官后,54岁的孟郊带着家人和母亲寄居东都洛阳,在那里度过了他生命中最后,也是最惨的十年。
56岁时,经韩愈、李翱等友人推荐,孟郊出任水陆运从事,试协律郎。一听就是很适合孟郊的闲差,所以孟郊也算有了一段较为平静的生活。但仅仅一年后,接踵而来的丧子之痛和亡母之悲,在五年间几乎摧毁了孟郊的精神和身体。
根据韩愈的说法,年届六旬的孟郊连丧三子,导致无后,晚景凄凉。一些史学家则考证,孟郊一生四个儿子全部夭亡,最大的一个仅活到十来岁。可以想象,孟郊是多么的痛不欲生。看到早春一场严霜过后杏树花苞一个个被打落,他写了《杏殇九首》,哀悼儿子的早夭,真是字字泣血。我录其中两首:
儿生月不明,儿死月始光。
儿月两相夺,儿命果不长。
如何此英英,亦为吊苍苍。
甘为堕地尘,不为末世芳。
此儿自见灾,花发多不谐。
穷老收碎心,永夜抱破怀。
声死更何言,意死不必喈。
病叟无子孙,独立犹束柴。
前一首说他的儿子跟月光相克,所以命不长。一个饱受痛击的老诗人,恐怕也只能用天命来自我麻痹了。后一首说他的儿子死了,他这个病恹恹、骨瘦如柴的老头儿,也就无后了。在古代,无后绝对是一个人最最锥心的刺痛。难怪后世很多诗人表示不喜欢读孟郊的诗,因为实在太苦,太痛了,令人读后情绪低落到极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