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兴安岭深处,一堂微信群里的鄂伦春语课(5)

时间:2021-04-15 21:01       来源: CCTV5直播

三月末的十八站乡

戈晓华的孙女目前在黑河上职业高中,自认为除了夏天有机会跟着爷爷奶奶上山划船漂流外,自己从各方面都和汉族同学没什么区别。她想了半天,用手指指自己的脸,“耶哈、昂阿卡、阿木那”(眼睛、鼻子、嘴),这是她会讲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鄂语单词。戈晓华看着她笑,当年下山定居后鄂伦春孩子刚上学时,老师也是这样指着脸教他们汉语,从一句不会教到熟练,教到最后,许多人反而忘记了鄂语的讲法,“耶哈、昂阿卡、阿木那”。

1992年,一个纪录片摄制组来定居点拍摄鄂伦春族文化,他们找了郭宝林的大表哥——“最后的萨满”孟金福,请他穿着萨满服在黄昏时分来到河滩,对着镜头表演性地跳神,模仿萨满被神“附体”时的状态。

孟金福跳神的时候,他91岁的母亲气得躺在自家床上痛哭。几十年前定居时,族里几位萨满聚在一起举行仪式,把神送走了。为什么现在又要跳?假装神又来了,这对神多不尊敬啊!她虔诚地相信万物有灵。但孟金福还是去了,他想的是,文化要传承下去,我不在镜头前跳,这些东西将来只能跟着我进棺材啊。

这种用桦皮和樟子松手工做成的桦皮船,船体轻巧破水无声,是库玛千鄂伦春人重要的狩猎工具。

去年九月,内蒙古呼伦贝尔市委统战部找到了戈晓华和郭宝林,给了他们一本鄂-汉词典,邀请两人作为呼玛河流域库玛千部落口音的代表去审核。这是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启动的一项三少民族(达斡尔族、鄂温克族、鄂伦春族)语言文化大数据采集与平台建设项目,通过对少数民族语言使用者的走访调查,以国际音标、录音等多种方式记录语言,搭建常用语发音词典与语音采集小程序。

词典共五百多页,标注了一万五千三百余个鄂伦春语单词,两个老人看不懂国际音标,就由统战部工作人员娜楚拉一个个地念,两人判断是否正确,或提供呼玛河流域方言念法——鄂伦春语大致分为阿里河、呼玛河、黑河三个方言区,发音细节各有不同,且因打猎方式的差异,词汇也不尽相同,如“木落信”桦皮船,就是呼玛河流域的特有词汇。项目还计划在今年请三个流域的近二十位老人为词典录音,制作成声、词一体的点读书。 

戈晓华把词典里的不少词汇都加进了自己的备课本里,但还不尽足够。“一个人喝了酒骑在马上颠颠晃晃的样子”有一个专门的词来形容:“夸拉巴楞”,这是什么词典都不会收录的,但戈晓华最喜欢挑这样的词讲,“我们的这个词汇,哎呦太丰富了,有的词那汉语都说不出来。”

“你好”怎么说?“夏玛”

现在,那本鄂-汉词典放在戈晓华家的展柜里,平时不怎么看,逢人来参观时才拿出来。2019年,老两口把自家客厅打造成了一个“家庭民俗博物馆”,在玻璃展柜里放着关于鄂伦春族语言与文化的出版物,架子上是自家做的狍皮帽子、桦皮盒、鹿角摆件、桦皮船和撮罗子模型。炕头的墙上满当当地挂着镶好的照片,年轻时的郭宝林在打猎、晒肉干、做船、拜山神。